徐復觀形而中學探微
作者:韓星
來源:《黑龍江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臘月十八日庚申
耶穌2019年1月23日
作者簡介:韓星(1960-),男,陜西藍田人,中國國民年夜學國學院傳授,博士生導師,歷史學博士,從事中國思惟文明史、儒學、孔教研討。北京100872
內容撮包養感情要:為了重建中國文明的主體性,徐復觀與現代新儒家其他同仁同途殊歸,反思批評學界以西釋中,中話西說,試圖重建中國文明、中國哲學的主體性。其“形而中學”是以先秦儒學的心性之學為思惟淵源,與后來程顥、陸九淵、王陽明的心學一脈相承發展而來,“心的文明、心的哲學”是其主體。他所說的“心”是通過修功夫確立的“本意天良”,是樹立人生價值,以及品德、藝術、認知的本源,是人之為人的主宰。心的文明具有人文性、實踐性、現實性,是生涯化、年夜眾化、社會化、戰爭的文明,也不抹殺思辨的意義,可以統合形而上與形而下。形而中學并非東方哲學意義下的“形而上學”,它居于道器之間,通過修養功夫使天道落實到性命實踐之中,并開出品德、藝術、宗教、知識等中國文明的具體內容,是中國文明與東方文明最基礎性的差異。形而中學有經典的依據,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學者對其認同與闡釋,對于中國文明和儒學的傳承創新具有主要的學術意義。
關鍵詞:徐復觀/中國文明/主體性/形而中學/心的文明/性命實踐
一、徐復觀形而中學的思惟動因
近代以來,在中國文明本身陵夷和西學東漸的佈景下,徐復觀懷有一顆“感憤之心”,1944年,往勉仁書院拜謁熊十力為師,悟其師“亡國者,常先亡其文明”警世之言,乃潛心研讀中國文明典籍。到中國臺灣后,轉向學術研討,盼望通過中國思惟史、儒學史的研討,對中國文明、儒家思惟進行從頭詮釋,提醒中國文明的本來臉孔,重建中國文明的主體性,找到救治時代病癥的良藥。20世紀50年月起,他與唐君毅、牟宗三等學者一路推動儒學現代化研討,被稱為第二代“新儒家”領軍人物。
徐復觀作為“現代新儒學”的代表人物,對這一思潮在20世紀下半葉的興起做出了獨特的貢獻。1958年,徐復觀與牟宗三、唐君毅、張君勱聯合簽名的《為中國文明敬告世界人士宣言》發表,成為新儒學思潮在港臺地區突起的主要標志。在學術上,徐復觀師長教師不願研討純哲學,覺得太空玄,也不愿意單純考據,覺得太呆板,是以,他選擇了中國思惟史作為本身的專攻標的目的。受熊十力“欲救中國,必須先救學術”的影響,以及獨有的政治與軍事生活,他更關注現實生涯,無意形而上學體系的建構,做思辨型、書齋型的學者,而是通過思惟史論、時政雜文,努力于在歷史與現實、東方與東方、學術與政治之間思慮和摸索,力圖發掘出中國文明的人文精力,把儒sd包養家政管理想與平易近主政治尋求結合起來,以建設一個統一、富強、平易近主的中華平易近族作為本身的畢生尋求。
與其他現代新儒家一樣,徐復觀對近代以來知識界不遺余力批評中國文明、肆意詆毀中國文明極為不滿,認為今朝中國所需求的一種精力自覺的運動就是要對中國包養網單次文明有從頭的確定。不過與其他新儒家學者比擬,徐復觀的學術成績不是對新儒學理論做幾多闡發,而是比較多、比較系統地通過對中國思惟史、儒家思惟史的深刻研討息爭讀,提醒中國文明的深層底蘊,確立中國文明的主體性位置。在他看來,“本日要論定中國文明活著界文明中之位置,與其從和東方文明有雷同的處所往看,不如從不雷同的處所往看”[1]13,許多談中國文明的人最基礎不清楚中國文明,有的甚至仇視中國文明;即便在愛護中國文明、所得很精的哲學家當中,亦有良多人沒有掌握中國文明的“真臉孔”,“這些年來談中國文明的人士,不論站在正面或背面的立場,都疏忽了文明性情上的分歧,而僅拿統一的標準往夸張附會。凡說中國文明是落后的,這是拿東方的文明做標準往權衡中國文明;凡說中國文明是超出的,這是拿中國的文明標準往權衡東方文明。殊不知以一個標準往權衡兩種分歧性質的文明,生怕這不克不及不是一個錯誤”[1]11-12。他指出:“中國文明與東方文明,在發軔之初,其動機已不雷同,其發展遂分為人道的兩個方面,而各構成一完整分歧性情”[1]14,“不論好和壞,中國平易近族統一的性情,是在漢代四百年中由儒家精力所陶鑄、所定型的。儒家精力,二千年來,自覺或不自覺的,從正面的或背面的,滲透到社會每一個角落的實際生涯中”[1]2。因為中西文明是兩種完整分歧的路徑,若自覺比附東方形而上學,不僅不克不及發現中國文明的精華,反而會誤導對中國文明的懂得。儒學作為中國文明的主體,其滲透于中國文明的方方面面,陶鑄了中華平易近族的精力世界。
盡管他與現代新儒家的其他同仁有著年夜致附近的文明觀和思惟趨向,但在對中國文明基礎特征和儒家精力的掌握上又有很年夜差異。唐君毅、牟宗三、徐復觀、張君勱聯名發表的《為中國文明敬告世界人士宣言》中說:“中國歷史文明中道統之說……乃源于中國文明之一天性。”關于中國文明的“一天性”,他們認為,“當以心性之學為其來源根基”,也就是以心性學說為儒家境統的來源根基。“古文尚書所謂堯舜禹十六字相傳之心法,固是晚出的。但后人之所以要偽造此說,宋明儒之所以堅信此為中國道統之傳之來源地點,亦正因為他們信任中國之學術文明,當以心性之學為其根源”,“中國由孔孟至宋明儒之心性之學,則是人之品德實踐的基礎,同時是隨人之品德實踐生涯包養一個月價錢之深度,而加深此學之深度的”[2]。以心性之學的“一天性”為基礎,在思惟體系的構建上,從馮友蘭、賀麟,到唐君毅、牟宗三、張君勱等人,年夜都援西進儒,以傳統儒學,特別是宋明理學為思惟資源,以東方哲學,特別是康德哲學改鑄和重塑儒家哲學,提出了各自的思惟體系。馮友蘭接收、融會近代新實在論理論和邏輯方式等基礎上對宋明程朱理學加以發展,提出了“新理學”。以《貞元六書》為標志,以真際實際兩世界、天然功利品德六合四境界為骨架,構筑了一個完全龐年夜的新理學體系。賀麟在接收、融會近代東方新黑格爾主義基礎上對宋明陸王心學的發展,提出了“新心學”體系。唐君毅也有傑出的東方哲學的訓練,經歷了由西學而儒學的途徑,闡釋儒家人文精力,剖析性命存在與心靈境界,樹立了一個新的哲學體系,將宇宙萬事萬物看作是求超出的過程,性命存在不僅是為存在而存在,乃是為超出本身而存在;心靈的活動也是在這個基礎上,從現實的生涯逐漸向上尋求更高的價值,最后止于天德與人德分歧的最高價值世界。牟宗三是現代新儒學思惟體系的重要構造者和集年夜成者,他運用東方哲學的方式,對以儒學為代表的中國文明淵源、流變,以及精華進行創造性的闡發,完成了儒家境德形而上學的重建,強調品德主體的矗立對于完美人格的意義,并通過知己的坎陷而轉出知性主體,由內圣開出平易近主與科學的外王,又分疏道統、學統、政統,提醒儒家文明的多層次性。現代新儒家把儒家形而上學步步深刻,發揮到了極致,正如林安梧所評述的,現代新儒家“就是通過整個宋明理學、陸王心學的整個傳統,從頭往驗證它,而這樣驗證的方法基礎上就是把整個當代儒學接到宋明理學的陸王心學,而把陸王心學往上提,通過熊十力到牟宗三把它提到一種超出的層面,比較情勢面地來談這個品德本意天良,而最后往上提,幾乎把它提到一個超出絕對的田地”[3]。這樣的結果是在新儒家思惟體系不斷完美的同時,對形而上學的過分尋求,這使得其思惟體系局限于邏輯與思辨的精致的象牙塔之中,與現實人事疏離,缺少對現實的溝通。
徐復觀分歧于他的師友們,當其別人努力于形而上的思惟體系構建的時候,他卻拒絕對儒家的義理作形而上學的根究,而是本著“中國文明的研討重要應當歸結到思惟史的研討”的原則,特別地對中國文明的演變歷史進行梳理,對儒家思惟的發展歷史進行探討。針對現代新儒家主流,徐復觀師長教師批評道:“有如熊十力以及唐君毅師長教師,卻是反其道而行,要從具體性命、行為層層向上推,推到形而上的天命、天道處安身,以為不這般便安身不隱。沒有想到,形而上的東西,一套一套的有如走馬燈,在思惟中上從來沒有穩過。熊、唐兩師長教師對中國文明都有貢獻,尤其是唐師長教師有的處所更為深切。但他們因為把中國文明發展的標的目的弄顛倒了,對孔子畢竟隔了一層”[4]283。在他看來,“這種比附多系曲說,有沒卻儒家真正精力的危險”[1]34,“所以拿東方的形而上學來懂得儒家的思惟,尤其是混上黑格爾的東西,是冒著很年夜的危險,增添兩方的混亂,無半毫是處”[4]255,他批評現代新儒家以西學的方法來構建儒家形而上學體系的盡力,“硬拿著一種東方形而上學的架子,套在儒家身上,如‘新理學’等說法,這便把儒家境德實踐的命脈斷送了”[1]38。徐復觀的這種思惟被學界歸納綜合為“消解形上學”[5],或“離開形上學”[6],其實在筆者看來,這恰是他反思批評近代以來中國學術界以西釋中,中話西說,試圖重建中國文明的主體性,重建新儒學思惟體系的盡力。
二、徐復觀形而中學的思惟淵源
徐復台灣包養觀的形而中學是在對先秦原始儒家深入掌握后闡發出來的。他考核中國思惟的源頭,特別是孔子,發現孔子的思惟并不是形而上學的理路。在《論語》中,孔子有許多關于“道”的論述,具無形而上的意蘊,但“孔子尋求的道,不論若何推擴,必定是解決人本身問題的人性,而人性必定在‘行’中實現。行是動進的、向前的,所以道也必是外行中開辟。《論語》中所觸及的問題,都有高低淺深的層次,但這不是邏輯上的層次,而是行在開辟中的層次;是以,這是性命的層次,是性命表現在生涯中的層次。‘下學而上達’(《憲問》),應從這種標的目的往清楚,否則沒有興趣義”[4]284-285。他闡發孔子的天命觀說:“天命對孔子是有血有肉的存在,實際是‘性’的有血有肉的存在。這不僅與周初人格神的天命,實有本質的區別;并且與年齡時代所出現的抽象性的概念性的品德法則的天、天命,也年夜年夜地分歧……他之畏天命,實即對本身內在的人格世界中無限的品德請求、責任而來的敬畏。性與天道的融會,是一個內在的人格世界的完成,便是人的完成。”[7]80他本身的見解是:“孔子乃是在人人可以實踐、應當實踐的行為生涯中,來顯示人之所以為人的‘人性’;這是孔子之教,于一切宗教甚至形而上學,斷然分途的年夜關鍵。”[7]100這就是說,孔子是在人的性命實踐中顯示儒家的人性,孔子的思惟與宗教神學和形而上學分歧,成為中國文明與其他文明分途的年夜關鍵。在筆者看來,孔子的思惟不是像東方哲學家那樣是人為地在小房里構建出來的,而是在本身性命成長、人格晉陞過程中,在性與天道的融會中完成的,所以,具有宗教神學和形而上學的維度,但不是宗教神學,也不是形而上學,由此構成了中國思惟形而中學的基礎特質。徐復觀又說:“中國文明,重要表現在品德方面。但在很長的時間中,對品德的價值本源,正如其他平易近族一樣,以為是在神、天。到孔子才體認到品德本源乃在人的性命之中,故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說:‘為仁由己。’這些話都表白價值本源不在天,不在神,亦不是形而上的,否則不克不及這樣‘現成’。但孔子并未說出是在性命中的包養俱樂部那一部門,亦便是未點明是‘心’。”[8]213后來經過《中庸》到《孟子》的發展,才最終點明是“心”。
對《中庸》思惟的發揮也是徐復觀形而中學的主要思惟來源。徐復觀指出:“中庸的思惟脈絡,是由上向著落的脈絡,是由‘天命之謂性’,落在‘修道之謂教’的下面,所以上篇是在‘忠恕’、在‘庸言’、‘庸行’上安身,而不是在‘天命’上安身;下篇是在‘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上安身,是在‘人一能之己百之……’上安身,而不是在‘維天之命,于穆不已’上安身。一切平易近族的文明,都從宗教開始,都從天道、天命開始,但中國文明的特點,是從天道、天命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向著落,落在具體的人的性命、行為之上。”[4]282-283儒家思惟以品德為中間,而《中庸》指出了品德的內在而超出的性情,因此確立了品德的基礎。《中庸》的“任性之謂道”,即后面所說的五倫的達道。五倫系內在的人與人的關系。但此人倫關系之所以構成,亦即人性之所以成立,乃本源于每一人內在之性,而非僅依附來自內在的條件。若如經驗主義者,以品德為來自內在的條件,則品德將決定于條件,而不決定于人的意志,人對品德便缺少了主宰性。是以,人對于品德,沒有必定的關系,品德即在人的身上生不穩根。所以,“任性之謂道”,乃指出道即系每人的內在之性,有是人,必有是性;有是性,必有是道。若何懂得《中庸》“天命之謂性”?徐復觀接著這樣解讀說:“然若僅指出品德之內在性,固可顯見道與各個人之必定歇著,但并不克不及顯見人與人,及人與物之配合關系。人我及人物之配合關系不顯,則性僅能成為孤明自照,或僅成為平生理之存在,而品德之廣泛性不克不及成立,于是所謂品德之必定性,亦成為無意義的東西。所以《中庸》在‘任性之謂道’的下面,要追溯出一個‘天命之謂性’。”[8]61這就是說,《中庸》以其所說的“性”來確立儒家境德基礎和價值本源,它是超出而內在的,“天命之謂性”是就其“超出性”而言,由此就立定了儒家境德的廣泛必定性;“任性之謂道”是就其“內在性”而言,“性”內在于人而獲得了具體性、現實性、生涯性。正因為“性”具有超出又內在的性情,才幹確立人性之基,以防止個體與群體、純超出與純經驗的二元對立,所以,他繼續說:“品德必在群體中顯見,不克不及構成群體,遂極至于不承認品德存在的權利,這即是本日純經驗的個人主題所發的問題。從純超出的觀點往認定道,道便不克不及內在于每一個人性命之中以成績個體的價值,結果,群體和某種較高的價值,皆成為脫離現實生涯的抽象而空泛的名詞;再由少數人把握住此類名詞以君臨恣睢于萬人之上包養網單次。中世紀的宗教,當然是這般……從純文明理念的觀點來說,中國內在而起來的超出性的品德性的文明,將個體價值與群體請求融會在一路,實際為人類供給了此一途徑。在此一內在而超出的文明中,一個人的心理與感性合為一體,流到裡面的感化上往,個體與群體同時獲得和諧。中庸之所謂‘中和’,即指的是這種內在與超出合一的‘性’,及由此‘性’所發生的成己、成物的和諧感化。內在所以成己,超出所以成物,內在與超出非二物,即成己與成物非二事,則二者天然獲得諧和。由此而言‘致中和,六合位焉,萬物育焉’,乃有其真實的內容與其確實地條貫,而不是蜚言泛語。這是中國文明的焦點,這是《中庸》承先啟后的第一貢獻。”[8]62在他看來,《中庸》認為儒家境德的基礎在于內在而又超出的“性”,而將此內在于人的(心)“性”設定為人生價值的源泉,恰是儒家為解決個體與群體、純經驗與純超出、成己與成物兩極張力而做出的承先啟后的第一貢獻。恰是基于對《中庸》“致中和”基礎性情的深切體認,徐復觀才提出了“形而中學”的有名論說。
徐復觀又指出:“到孟子才明確指出品德之本源乃是人的心,‘仁義禮智根于心’。孟子這句話,是中國文明在長期探索中的結論。這不是邏輯推理所發布的結論,而是‘內在經驗’的陳述。這句話說出來以后,使夾雜、混沌的性命,頓然發生一種照明的感化,而使每一人都有一個標的目的,有一個主宰,成為人生的基礎安身點。以后,程明道、陸象山、王陽明等都是從這一路發展下來的。”[8]214這樣我們可以看出徐復觀以“心的文明、心的哲學”為主體的“形而中學”是以先秦儒學的心性之學為思惟淵源,與后來程顥、陸九淵、王陽明的心學一脈相承發展而來。
三、徐復觀形而中學的思惟內涵
徐復觀提出形而中學是以《易經》為基礎闡發的,他說:“《易傳》中有幾句不難發生誤解的話,‘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這里所說的‘道’,指的是天道,‘形’在戰國中期指的是人的身體,即指人而言,‘器’是指為人所用的器物。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在人之上者為天道,在人之下的是器物,這是以人為中間所分的高低。而人的心則在人體之中,假設依照原來的意思把話說全,便應添一句‘形而中者謂之心’。所以心的文明、心的哲學,只能稱為‘形而中學’,而不應講成形而上學”[8]212。他通過疏解《周易·系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提出了介于形而上之謂道與形而下之謂器之間的“形而中者謂之心”,并進一個步驟提出了以“心的文明、心的哲學”為主體的“形而中學”。
徐復觀在這里把“形”解為“人”,遭到良多學者的質疑與批評,是以,需求對“形”字進行文字學疏解。《說文解字》是這樣釋“形”的:“形,象形也。從彡。”徐灝注箋:“象形者,畫成其物也,故從彡。”而“彡”,《說文解字》中又是這樣說的:“彡,毛飾畫文也。”徐灝注箋:“毛飾畫文者,謂凡毛及飾畫之文。”《廣韻·銜韻》曰:“彡,毛長。”《釋名》:“形無形象之異也。”《增韻·青韻》:“形,體也。”故“形”的本意是抽像、形體的意思。所以把“形”解釋為“人體”也是可以的,只是他說:“‘形’在戰國中期指的是人的身體,即指人而言”,卻沒有舉例仔細說明包養網推薦,需求我們深刻研討。
進一個步驟他提出“形而中者謂之心”。《說文解字》“心部”:“心,人心,土躲也,在身之中。”徐灝《說文解字注箋》:“在肺之下,膈膜之上,著脊第五椎。形如蓮蕊,上有四系,以通四臟。心外有赤黃裹脂,謂之心包絡包養網推薦。”“心”本來是屬于人體之中處于中間位置的一個器官。這是“心”的本意,身體之中的心臟,是心理之心。徐復觀所說的“心”起首是心理意義上的。他說:“中國文明所說的心,指的是人的心理構造中的一部門而言,即指的是五官百骸中的一部門。在心的這一部門所發生的感化,認定為人生價值的本源地點”[8]211,就是說,作為人的心理構造中的一部門的心所發生的感化就是人生價值的本源地點。那么,何故這種心理之心會成為人生價值之本源?徐復觀有點語焉不詳,但他提出了怎樣使這種心理之心成為人生價值之本源,這就是“功夫”。什么是功夫?他說:“以本身為對象,尤其是以本身內在的精力為對象,為了達到某種目標——在人道論,則是為了達到潛伏著的性命本源、品德本源的呈現——而對內在的精力以處理、操運的,這才可謂之功夫。”[7]409他指出:“由功夫所呈現出的本意天良,是清楚問題的關鍵”,“在與其他的心理感化混雜在一路活動時,心不單不克不及發揮它的本有和感化,反而在由其他心理而來的欲看中,成為這些心理欲看的幫兇或奴隸。換言之,這時的心,不包養一個月是本意天良,不是心的本來感化,當然不克不及在此樹立人生價值的本源”[8]215。他所說的“其他的心理感化”是指儒家所說的私欲。人要通過修心養性的功夫使心擺脫或超出這些心理欲看,改變心的效能與感化,由心理之心升華為價值本源之心,“孟子、莊子、荀子以及以后的禪宗所說的心,是通過一處修養功夫,使心從其他心理活動中擺脫出來,以心的本來臉孔活動,這時心才幹發出品德、藝術、包養網dcard純客觀認知的活動……所以孟子說:‘養生莫善于寡欲’。寡欲就是減少其他心理感化的干擾;這樣,心的天性才幹表現出來。道家更進一個步驟說‘無知無欲’,知指的是成見。擺脫這些成見與私欲,才顯出心的本來感化,由心的本來感化主宰知與欲,轉化知與欲”[8]215。這樣就確立了心的本來臉孔——本意天良。“本意天良”才是樹立人生價值的本源,才是品德、藝術、認知的本源。而這種“本意天良”又具有主宰效能,不僅主宰知與欲,還是人整個身體的主宰,所以“功夫后面,畢竟須有一‘作主’者。此作主者,儒家認為是心。每一人之心,便會為每一個人作主。于是,儒家在這一方面的功夫即是要‘正心’‘養心’‘求安心’‘操存此心’(操之則存),使此心‘常在腔子里’,使心常為一身之主,以‘先立乎其年夜者’,使與動物雷同的五官百體之欲,都聽命于心”[1]17-18。
在中國思惟史上,“心”是一個具有來源根基性和主體性雙重效能的范疇,是在中國特有的文明佈景和歷史語境下產生的概念。中國思惟中一系列心思范疇:情、性、志、意、思、感、想、悟等等,都由“心”演生,與“心”親密相關。徐復觀所說的“人的心則在人體之中”是合適《說文》的本意的,心為人體的一部門,但人體的中間部門,焦點部門,有著主宰效能。這方面徐復觀沒有引例說明,其實在儒家文獻中很廣泛,《孔叢子·記問》中子思問于夫子曰:“物無形類,事有真偽,必審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力是謂圣,推數究理,不以物疑。”通過思慮和推理,“心”就能對迷惑不解的事物獲得認識。這顯然是指心的思維、推理效能。《莊子·人間世》講了這樣的故事:顏回曰:“回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月矣。這般則可以為齋乎?”孔子曰:“是祭奠之齋,非心齋也。”顏回問道:“敢問心齋?”孔子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這些話未必就是孔子所說,但也許說是孔門后學顏子一派的主張,講靜坐修煉時尋求心與道合一的狀態。郭店楚簡《五行》簡45—46一段文字:“線人鼻口手足六者,心之役也。心曰唯,莫敢不惟;偌,莫敢不偌;進,莫敢不進;后,莫敢不后;深,莫敢不深,淺莫敢不淺。和則同,同則善包養站長。”孟子提出“本意天良”說,“本意天良”就是“我固有之”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和長短之心。“掉其本意天良”也就是“放其良知”。是以,他教人用工夫下手的方式就是“求其安心”,把掉往了的善心尋找回來。因為心不難放佚,他強調要時時“操存”。他引孔子的話說:“‘操則存,舍則包養網站亡,收支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孟子·告子》上)“操存”就是執持心志,不使喪掉。荀子以心為天君以治五官,為體態之主宰,《荀子·天論篇》進一個步驟解釋說:“天職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惡、喜、怒、哀、樂臧焉,夫是之謂‘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謂‘天官’;心居中虛,以治五官,夫是之謂‘天君’。”在荀子看來,好、惡、喜、怒、哀、樂等情感是人生來就有的,這些情感所依存的耳、目、鼻、口、形等器官也是人生來就有的,可是,耳、目、鼻、口、形這五官都有一個生成就有的主宰者,那就是心。荀子之所以稱心為“天君”,就是因為它是天官之君,更是天情之君。《荀子·解蔽篇》亦云:“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
董仲舒在《年齡繁露·通身國》中說:“身以心為本”,在《年齡繁露·六合之仁》用了個抽像的比方說:“一國之君,其猶一體之心也:隱居深宮,若心之躲于胸;至貴無與敵,若心之神無與雙也……內有四輔,若心之有肝、肺、脾、腎也;外有百官,若心之無形體孔竊也;親圣近賢,若神明皆聚于心也。”顯然,在董仲舒看來,心是人身之君,是人之為人的決定原因,心想做什么,人身就包養留言板會隨心欲而動,它對人的主宰就好像天子對年夜臣的主宰一樣。心是整個身體思惟、品德、意識的中間,決定人的仁貪、善惡、賢不肖。人禁制貪欲之性、丑惡之行,得依附心。“栣眾惡于內,弗使得發于外者,心也。故心之名也栣也。”(《年齡繁露·深察名號》)禁制各種各樣的貪欲惡念,使之不得外發為言論行為,心的這種感化叫作“栣”。
宋儒仍然繼續發揮心為主宰的說法。程顥說:“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則是心須教由自家。”(《近思錄》卷四《存養》)朱熹說:“心者,一身之主宰。”(《朱子語類》卷五)所謂一身之主宰,是指心能夠統御人身體的各個部位,如耳、目、鼻、舌、身等。又說:“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者也,一而不貳者也,為主而不為客者也,命物而不命于物者也。”(《朱子全書》卷四十四《觀心說》)心的主宰表現為一而不貳,它為主不為客,感化于物而不為物所管攝。又說:“心者人之神明,所以聚眾理而應萬事者也。”(《四書集注·孟子·盡心上》)心作為人的精力主體,能夠聚合事物之理以應和事物的變化發展。
陸九淵強調人生修養必須就孟子所說的“先立乎其年夜者”,即先明本意天良,整理精力,自做主宰。“我治其年夜,而不治其小,一正則百正。恰如坐得不是,我不責他坐得不是,即是心不在道。若心在道時,顛沛必于是,冒昧必于是。”“人精力在外,至逝世也勞攘,須整理作主宰。收得精力在內,當惻隱即惻隱,當羞惡即羞惡,誰欺得你,誰瞞得你?”(《象山集·象山語錄》)
王陽明說:“心者,身之主宰。目雖視而所以視者,心也;耳雖聽而所以聽者,心也;口與四肢雖言動而所以言動者,心也。”(《傳習錄》下)“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虛靈明覺即所謂本然之知己也。其虛靈明覺之知己應感而動者謂之‘意’。有知而后有興趣,無知則無意矣。知非意之體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凡意之所用,無有無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無是意即無是物矣。物非意之用乎?”(《全書》卷五《答舒國用》包養價格ptt)這就是說,作為身之主的心的本質屬性是虛靈明覺,是知己,它表現出來的則是“意”,即主體意識。王陽明認為,身、心、意、物組成了一個復雜的關系網絡,他說:“身之主宰即是心,心之所發即是意,意之本體即是知,意之地點即是物”(《傳習錄》上)。
這樣看來,徐復觀提出“形而中者謂之心”是合適儒家基礎理路的。因為通過修養工夫確立的本意天良是人之為人的主宰,所以“形而中之謂人”,實質上就是“形而中者謂之心”。
在此基礎上,徐復觀進一個步驟從文明哲學的高度論證“心的文明、心的哲學”。徐復觀明確指出:“中國文明最基礎的特徵,可以說是‘心的文明’”,“中國文明認為人生價值的本源便是在人的本身的‘心’。這個……可說是中國文明的特徵,是其它平易近族所沒有的”[8]211。并說明本身為什么要強調這一點,是為了要廓清一些誤解,因為人們對于中國文明的誤解,許多是從對于“心”的誤解而產生的。由于這些誤解,部門人覺得中國具有幾千年長久歷史的傳統文明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了,所以,他要把這個關鍵問題講明白,為中國文明開出一條前途。這些誤解在當代最年夜的就是廣泛風行的唯心唯物的思惟斗爭之說,以為傳統中國文明中一提到心即是一種唯心論。是以,他說:“我所要廓清的是:中國文明的‘心’,最基礎不是唯心論的‘心’,與唯心論完整無涉”,“把中國所說的心,附會到唯心論上往,可以說是牛頭不對馬嘴”[8]212-213。這是人們沒有真正清楚東方的唯心論,也對中國的現包養sd代文獻沒有認真讀懂,形成牽強附會,完整抹殺了中國文明最主要的焦點部門。
徐復觀構建的心的文明、心的哲學與其他現代新儒家重視心性女大生包養俱樂部的形而上學化的路徑分歧,它不是邏輯靜態的線型結構體系,而是以心為源頭發散出的立體動態的網絡結構體系。他認為,心的感化所表現出來的人生的價值,重要表現于品德、藝術、宗教、認知等活動中,由此開出相應的文明類型,并決定相應的文明特征。在品德方面,由孔子開始,經過孟子,到程顥、陸九淵、王陽明一路下來以心為品德的價值本源。在藝術方面,道家老子的道是形而上的性情,但到了莊子即把老子之形而上的道,落實在人的心上,認為虛、靜、明之心就是道。故莊子主張心齋、坐忘,使心之虛、靜、明的天性呈現出來,這便是道的呈現。莊子的虛、靜、明的心,實際就是一個藝術心靈,中國現代藝術家往往處于虛、靜、明之心下從事藝術創造。在宗教方面,中國人文精力很早便消解了原始宗教,但因現實人生有一些不克不及解決的問題,普通人對宗教還有需求,所以,釋教很快為中國人接收。印度釋教重要是通過崇奉向上向外的尋求,但到了中國化的禪宗,“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把佛性又落實到人的本意天良即佛,不再向內向上尋求。在認知方面,他舉荀子《荀子·解蔽篇》“心你何故了解?曰:虛一而靜。”荀子很早便了解心是知識得以成立的本源。總之,“孟子、莊子、荀子以及以后的禪宗所說的心,是通過一處修養功夫,使心從其他心理活動中擺脫出來,以心的本來臉孔活動,這時心才幹發出品德、藝術、純客觀認知的活動。”[8]215是以,徐復觀這里的“心”就是通過修養工夫將心理活動擺脫出來的“心的本來臉孔”——本意天良,只要“本意天良”才是一切人的文明創造的源泉和價值基礎。
徐復觀歸納綜合心的文明的幾個特點如下:
第一,心的感化是由功夫而見。是由功夫所發出的內在經驗,它自己是一種存在,不是由推理而得的,故可以不與科學發生糾纏。
第二,心的感化必定是實踐的。
第三,文明本源的心,不脫離現實;由心而來的幻想,必融會于現實現包養行情世生涯之中。
第四,心的文明是現成的,也是年夜眾化、社會化的文明。
第五,人生價值本源就在本身的“心”,每個人在心的處所開辟一個內活著界,在心上獲得人生的歸宿,不需內在的尋求的斗爭。心的文明是戰爭的文明。
第六,研討中庸文明,應在功夫、體會、實踐方面下手,但不是要抹殺思辨的意義[8]216-217。
歸納綜合起來就是說,心的文明具有人文性、實踐性、現實性,是生涯化、年夜眾化、社會化、戰爭的文明,應從功夫、體會、實踐方面下手,也不抹殺思辨的意義。心所具有的這些特點,使得心具有了統合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形而中的效能,所以,徐復觀不贊成以東方哲學的理路對“心”作形而上學的抽象懂得,他指出:“東方形而上學之體,多在心之外。而儒家絕不過心以言體”[1]36,東方形而上學重視離心外求,追問內在世界的根源、本體,通過邏輯思辨構建嚴謹系統的思惟體系來滿足人們對精力世界的需求。現代新儒家的幾位年夜師級人物熊十力、馮友蘭、牟宗三、唐君毅等人與徐復觀一樣,都是把心性之學當作中國文明的最基礎,但他們討論心性問題都分歧水平遭到東方哲學的影響,以西釋中,以東方形而上學范式構建儒學的形而上學體系。徐復觀要“消解”這樣的形而上學,而回歸到中國“心的文明、心的哲學”上來。他說:“中國的心的文明,乃是具體的存在,這與崇奉或由思辨所樹立的某種形而上的東西,完整屬于分歧的性情。”[8]212他批評:“到熊十力的新唯識論止,但凡以陰陽的間架所講的一套形而上學,有學術史的意義,但與孔包養軟體子思惟的性情是無關的”[4]282,他批評新儒家:“把孔子的思惟,安置到希臘哲學系統的格局中加以解釋,使其坐上形而上的高位,這較之續鳧脛之短,斷鶴脛之長,尤為分歧理。因為但凡形而上的東西,就是可以觀想而不克不及實行的”[4]286。這就可以明白地看出,他消解形而上學的思惟內涵是反對樹立于崇奉或思辨之上的形而上的東西。是以,他要還孔子以本來臉孔,“不讓許多浮淺不學之徒,把本身的思惟行為,套進《論語》中往,抱著《論語》來糟踐《論語》”[4]283。他通過深刻研討認為:“孔子思惟則是順著具體的人的生涯、行為的請求而展開的,所以必定是多面包養網車馬費性的,包羅許多具體問題的。站在希臘哲學的格套看,這種思惟是結構不嚴謹而系統不顯著的。但孔子是請求顯發具體性命中的感性,將這種感性實現于具體行為之上……孔子思惟的公道性,不是構成邏輯的公道性,而是具體性命中的感性所展現的公道性。孔子思惟的統一,是由具體性命感性的展開、升華的統一;展開、升華中的層級性。這不是邏輯推理的線狀系統,而是活躍著性命的立體系統。所以《論語》在情勢上很渙散的語言,只需深刻進往,便可發現彼此間內在的親密關聯,這便是孔子思惟的有血有肉的統一與系統的有機體。”[4]289
徐復觀所講的“心的文明、心的哲學”并非東方哲學意義下的“形而上學”,而是一種“形而中學”。具體而言,一方面,“心”不是內在于人之上的“道”,也不是內在于人之下的“器”,而是存在于人性命之中的主體性。很顯然,“心”乃居于“道”與“器”之中間的狀態[9];另一方面,以心為主宰的人通過修養功夫使天道生命這些形而上命題落實到性命實踐之中,并在實踐中開出品德、藝術、宗教、知識等中國文明的具體內容。基于這兩個方面,“心”的文明既不克不及稱為“形而上學”,也不克不及稱為“形而下學”,而只能稱為“形而中學”。心為何是品德、藝術、認知的本源?徐復觀認為前人對這種無法解答的問題,常以形而上學的方法來做交待。如孟子說:“此天之所與我者”;如程頤說:“良能知己,皆無所由,乃出于天”,這都是把心的問題轉到形而上方面往,但程顥則說:“只心即是天”,這便在由功夫所得的內在的經驗中,把虛懸的形上命題,落實到本身的性命之內[8]216。顯然,徐復觀認同程顥的這種通過工夫落實形而上命題于本身性命之中的途徑,這樣就沒有需要再往為品德、藝術、認知找一個形而上的根據,設置一個形而上的本體:“心的感化是由功夫而見,是由功夫所發出的內在經驗。它自己是一種存在,不是由推理而得的(如形而上學的命題)”[8]216-217。徐復觀通過對程朱平鋪的人文世界與貫通的人文世界兩者關系的深刻研討,闡釋了程朱消解形而上學,構建“形而中學”的理路。他指出,二程“只心即是天”,此心是在人性命之中,這樣就把品德感性的人文世界的二層性,往失落了在人下面的一層——天,使仁義禮智的感性都平鋪地安置在人的“心”上,從而直接與人的現實性命結合在一路,并向社會政治甚至天然世界發展,這樣就把形上與形下之分拉平,收攝在人的心里,所以,他稱為“平鋪的人文世界”。到了朱熹,朱熹對“理”與“氣”、“性”與“心”做了明確區分,認為“理”“性”是屬于形而上的,“氣”“心”是屬于形而下的,兩者關聯在一路,是由形上向形下的貫通,因此具有很強烈的形而上學的意味。但朱熹在做形而上與形而下的區分時,又與踐履之功結合在一路,他便和二程一樣,穩住在人間的、現世的、平鋪的人文世界,從而使形而上的世界、鬼神世界逐漸被消解失落,成為可有可無的東西,實際上又由“貫通的人文世界”回歸到“平鋪的人文世界”。朱熹的這一思惟理路表白,消解形而上學,才是中國文明發展的慷慨向。徐復觀由此得出結論說:“程、朱、陸、王的性即理、心即理的爭端,也未嘗不成以泯除而歸向于平鋪的人文世界的慷慨向。平鋪的人文世界,是走向現實社會而加以承當的世界。”[4]408
當然,包養網評價從另一個角度看,徐復觀反對這種東方的形而上學,以及以東方的形而上學機械地套在中國哲學與文明之上的做法,并不是反對中國哲學、儒學無形而上學。在徐復觀看來,儒家可以有本身的形而上學,只不過這樣的形而上學不是在心之外另立一個形而上學體系,那是多余而危險的累贅。“儒家的形而上學須由儒家的基礎性情上唱工夫往樹立……應從‘實理’上唱工夫,而不克不及僅在‘玄談’上唱工夫”[1]37,這樣的“形而上學”其實就是他構建的將天道、生命、文明融為同心專心的“形而中學”。這種“形而中學”可以說是中國文明與東方文明最基礎性的差異,它分歧于東方的形而上學,而可以涵攝東方的形而上學,因此沒有東方形而上學因超絕而孤懸的危險,能夠切進性命和現實生涯,堅持活潑而永恒的性命力。
四、徐復觀形而中學的學術意義
徐復觀提出的“形而中學”對于中國文明、中國哲學的傳承與現代轉化,具有主要的學術思惟意義和價值。當代已經有不少學者留意到這個問題,從分歧角度進行闡釋和發揮。較早的如龐樸師長教師在援用了馮友蘭師長教師“在中國文字中,‘天’這個名詞,至多有五種意義”,即“物質之天”(天空)、“主宰之天”(天神)、“命運之天”(天命)、“天然之天”(本性)、“義理之天”(天理)。進一個步驟歸納這種意義的天為三種:物質的天(天空、年夜天然),精力的天(主宰、至上神),以及本然的天(本然意義上的物質,如牛馬四足;被當本錢然意義上的精力,如天理;以及本然意義上的氣質,如無邪),并說“它們分別為形而下的、形而上的和形而中的”[10]。
鞠曦師長教師對《周易》哲學以形而中的理論情勢進行了建構,認為人把世界分為形而上與形而下,是由于人把握了易道,并以卦為情勢推定的,那么,卦為道、器之中,便無形而中者謂之卦。“人在‘仰觀俯察’的過程中,在確立了主體位置的基礎上,以‘卦’作為主體‘神明之德’的情勢,以推定‘萬物之情’。”[11]233他解讀“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包養管道器”云:“‘形’是主體推定存在的方法,由此推定‘形而上’的存在是‘道’,‘形而下’的存在是‘器’。那么,人作為主體推定了‘形而上’與‘形而下’,主體對應于‘形而上’和‘形而下’,其本身的邏輯便是‘形而中者之謂人’。”[11包養金額]238他還說:“無形而形而中推定者,道也。無形而形而中推定者,器也。形而上知形而下之承諾者,形而中者謂之卦也。形而中之主體者,人也。故以卦承諾的主體可推定:形而中者謂之人。也就是說,形上和形下統一于形而中之主體,情勢為卦,承諾和推定者是人。”[12]這樣,就構成了中國區別于東方哲學本體論、認識論、方式論的體系,即以形而中者謂之卦和形而中者謂之人的形而中論哲學體系。
也有學者剖析比較了形而上、形而下與形而中的方包養站長式的差異:“形而上學的方式是追根包養金額究底,它不斷地追問、不懈地探討萬物的始基和世界的來源根基;是由表及里,它總是透過事物的表象觸及其所有的表象的本體根據;是本質主義,它以認識事物的本質為旨趣,認為本質高于現象,請求舍末求本;是奧秘主義,要認識奧秘的本體似乎就要用神種的方式,它要么求諸超驗的玄想,要么訴諸後天的統覺,要么指看神化的感性,甚至皈依萬能的天主,頗具奧秘顏色。形而上學的方式是一種形上方式。形而下學的方式是背本趨末包養犯法嗎,它不奢談甚至拒談世界的來源根包養故事基而熱切關注世俗實際;是離經叛道,它懸置道統欠好引經據典,擺脫理論思辨;是實證(用)主義,它反對坐而論道,請求行動起來訴諸實踐實證;主張學乃至用,不尚空談;是東西主義,它重器輕道,東西感性,技術至上,尋求可操縱性。形而下學的方式是一種形下方式。形而中學的方式是從兩極到中介,執兩用中;是寓道于器,以器載道;是體用合一,明體達用;是極高超而道中庸;是既窮極思辨又不離日用常行;是既請求真又要寓俗;是既能上得來又能下得往。這是一種辯證的方式,中介的方式。形而中學的方式是一種形中方式。”[13]
林樂昌傳授在《論張載的價值觀:位置·類型·特點》一文中,也對張載的理學體系形而中的層面進行剖析,認為張載的“形而中”指其體系中的價值觀甚至境界觀層次,具有“通天貫地”的特點:“通天”,指“仁”“孝”“禮”等人文價值都有其宇宙本體論本源和宇宙天生論本源[14]197;“貫地”,指“仁”“孝”“禮”等人文價值能貫通于現實世界,能夠對現實世界發揮直接的引領感化[14]199。可見,隨著中國哲學史、思惟史研討逐漸擺脫以西釋中、漢話西說的研討范式包養心得,具有中國特點、體現中國精力的形而中學的理路越來越為學界認同。
總之,“在人的具體性命的心、性中,發掘出品德的本源、人生價值的本源,不假藉神話、科學的氣力,使每一個人,能在本身一念自覺之間,即可于現實世界中生穩根、站穩腳;并憑人類自覺之力,可以解決人類本身的牴觸,及由此牴觸所產生的危機——中國文明在包養甜心這方面的成績,不僅有歷史的意義,同時也有現代的、將來的意義……在人的具體性命的心、性中,發掘出藝術的本源,掌握到精力不受拘束束縛的關鍵,并由此而在繪畫方面,產生了許多偉年夜的畫家和作品,中國文明在這一方面的成績,也不僅有歷史的意義,并且也有現代地、將來的意義。”[15]徐復觀的形而中論對中國文明品德、藝術精力的發掘和闡發,掌握了中國文明,特別是儒學的基礎精力,展現了中國文明的偉年夜成績,不僅對于中國文明的主體性確立,新儒學思惟體系的創建,並且對于中國文明和儒學走向世界,解決人類所面臨的辣手問題;不僅對于中國的當下,並且對于中國的未來,都具有嚴重的意義。是以,需求我們深刻發掘中國傳統經典的思惟精華,在從頭確立中國文明主體性基礎上會通中西,多元整合,傳承發展中國文明,構建儒學思惟新體系,以文明復興、儒學復興推動中華平易近族的偉年夜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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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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